短篇小说三题
2013-12-31 09:21:34   来源:   作者: 蒋永忠

 

 

 

 

 

春风吹绿的山野

 

 

乌蒙群山舒舒展展、层层叠叠,又紧紧围裹在一起,像一排接着一排的浪,像一朵特大特大的花。这浪、这花之上,有无数粗矿的线条和轮廓,无数的沟沟壑壑,无休止地衍生草木、溪河、道路、桥梁、人家、田庄、歌唱以及新生儿的啼哭。

毛子的家就在半山上。早晨的太阳从对面的山上探出头来,明晃晃的,从窗户,从大门照进家;也从土墙的破缝照射着还在床上的毛子,刺射得他睁不开眼睛,其实他是不想睁开。他刚刚拥有了女人阿秀,很美很好看的女人,毛子很满足。阿秀很喜欢伺弄他们的床,她认为,人嘛,一半的时间在床上度过,床是不能马虎的,必须弄得巴适舒服。毛子认为,被子和夜晚才是好东西,往身上一盖,身子就暖了,色胆就壮了,人就生龙活虎了,有些本能的欲望就自然而然地实现了,包括那些美美的梦境,包括男人对那些漂亮女人的幻想……。毛子正沉浸在这样的迷梦里,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起来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婆娘都干活去了,真是懒虫。”老娘开始在屋内呐喊和咒骂。毛子早就习惯了在老娘窸窸窣窣的劳动和咒骂声中沉睡。这样的咒骂,他听来简直就是爱,是催眠曲。喊过几遍,男人仍旧没动静,老娘就开始叨念:毛子啊,你怕是要等到火石落脚背,磕膝头开娃娃口的时候,才会醒事哦 。

阿秀从很深很远的山里嫁来这里。阿秀的娘家人上一趟街,须得早出晚归才成。阿秀的爹娘梦想住的离街市近些。不用赶忙,可以多逛逛街,饿了还有热饭菜吃,适宜的气候,肥沃的地土,丰富的出产……总之,相比大山里的恶劣环境,山外就是有说不出的好。阿秀的爹娘上了年岁,自认没有福分也不想离开那地方了。这种思想,在阿秀的娘家地带人心中根深蒂固。

这样经过一段时间,一个又一个爹娘满含笑靥送走他们的女儿,一波一波的女人嫁到了她们理想的远方。

那些嫁出去的女人不常回娘家。回娘家一趟,简直就像皇妃省亲一般,左右拥戴,接送往来,热闹不已。那些女人带回来好吃的、好用的,五颜六色,新奇怪异,把山里人的眉毛撑得老开,一个个女人笑得脸上肌肉生硬了还在笑。基本上可以说没有人吹阿秀的耳朵,在这样充满诱惑、暗示、攀附的俗世氛围中,阿秀没有风风光光但还是循规蹈矩地告别了姑娘时代,挽起了光鲜柔顺的长发,做了毛子这个男人的新娘。

阿秀是爹娘的心头肉,她很在乎爹娘的心情。阿秀相信那些姊妹所走的是一条幸福之路,她几乎没有考虑男人家庭的境况。娘家人都说阿秀有福了,他们赶场也有地方去了。阿秀想,能够有娘家人常来走动,叙叙旧,摆摆家常,人生也就是这样,孝老爱亲,日子就过得去了。

 

 

这个被叫做街子的,就在毛子家的前面。这里的大山深处,有一块一块的山间平地,被当地人称为“什么坝”或者叫做“什么坪”,人们对于坪、坝珍爱有加。此时,朝阳初升,远山青黛,旷野开阔,房舍清晰,和风送爽。一条小河绕山绕水缓缓流淌,顽强地流过它必经的山谷;一条由上下两排瓦屋组成长街,那些古旧的房屋中间,不时冒出一间楼房,显示着现代化的气息。

阿秀吃过饭,收拾停当来到户外。眼前,一缕长长的白雾,如丝带,如云烟,轻悠悠地飘忽在街子头上,在小河之上,随着微微的晨风,飘散、幻化成一幅如梦的图画。

阿秀还是第一次欣赏这里的风景,她情不自禁地呼喊起来:“娘,打烟杠(云雾彩虹)了,快来看呀。”

老娘锊起胸前的围腰,边擦手边走了出来,“鬼姑娘,烟杠有什么看头。”阿秀自顾看了,没有注意到老娘的眼睛突然一下僵直了,正擦的一双手停在半腰……在阿秀眼里美妙的云烟,在老娘看来,却变幻成了20年前那不堪回首、触目惊心的一幕:

 那一年,差不多也是现在这个时候,农人们忙春播。夜里杜鹃声声催,白日阳光朗朗照。这一天,恰逢街子生产队组织所有劳力到山背后播种包谷,大家带足了干粮,晚上回家。中午的时候,街上一间屋子突然窜出一股浓烟,随之,人们就看到火焰从屋顶、从房檐钻出来,很快全街一片火海。

糟了,发生火灾了。可惜留在家里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加之水源枯竭,基本上谈不上救火。很快,火光就映红了天空,噼噼啪啪,猪嚎马嘶,风云突变。等山背后劳动的人们发现不对劲,赶回来已经迟了。近100户人家的街子,只剩下焦黑一片,一些粗壮的木头,还在燃烧残留并升腾起一股股熏人的青烟。

失去家园的愤怒可想而知,哭喊和咒骂掩盖不住人内心的伤痛。

“是谁干的?谁家起的火?”人们在寻找自己的娃,在搜索残存的家,在希望和无望中奔跑……

一个家,就是他们的全部。那里有太多的秘密、牵挂和希望。一下子没有了家,这么多的人失去了家,哭喊和咒骂像洪水猛兽,想要淹没和撕裂一切。

“李子贵家起的火!”这话就像长了翅膀,也就像刚才那股带着强大热浪和骚劲儿的熊熊大火,风一样卷走,很快传遍,同时也传到了那个千夫所指,名叫李子贵的男人耳朵里。他可能怎么也弄不明白起火的原因,明白了就不会出事了。据说要出事的时候,当事人都是糟糟懂懂的。

“把李子贵狗日的揪出来,烧死他!”

“烧死他!”

“烧死他”

李子贵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了,这个错对于他而言将永远无法弥补的。

极度的惧怕和压力,李子贵决定一死了之丢心落肠。

李子贵就是毛子的爹。最终,毛子娘抱着毛子爹,誓同生死。人命关天啊,一些逐渐冷静下来的人们意识到了这一点。

愤怒的众人最终决定驱赶毛子的爹,街上不欢迎李子贵,限他马上滚开。

一个近似岩洞的窝,搭建在山坳,与街子遥遥相望……

 “娘,你怎么了?”阿秀发现老娘凝神了,拽了一下老娘的衣袖。

“哦,哦,没什么。”老娘不想在儿媳妇面前提谈那些心酸血泪的往事。

                                                                                   三

 

在街子社的山顶上,有个山湾,几条小沟汇合于此,溪水才跳下山岗。当地人很早就在那里建造了一个不小的池塘,用于灌溉和养鱼。毛子爹被撵后落脚的地方,相隔这个池塘就是一道山岩。生产队长就带信来,叫毛子爹看管池塘。毛子爹二话没说,他很愿意为乡亲做点事,那样他心里会好受一些,也好面对他们,毕竟是一个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看池塘这事儿,说没事也真没事儿,一天天好好的,看不看也一个样,看它做什么;要说有事,那也是麻烦事,什么时候该蓄水,什么时候该放水,天道气候可能会怎么样变化,这些都得认真总结,考虑到位。水少了,鱼会干死;满溢了,鱼就逃跑了。好在毛子爹对节令气候变化还有点经验。因此,村民对毛子爹看管池塘很是放心,也很满意,因为他们可以懒得爬上山来尽义务,就可以使用池塘流下来的水,浇灌田园、人畜饮用。

“烧了就好了。”人们宽慰说。这话很多人不爱听,总想不通遭火灾了,一无所有了,怎么还就好了呢?人,自然界的高级动物就是神奇,也许灾难可以把人变得坚强,也许世人都有一颗救苦救难的心。火灾无疑是毁灭性的,但经历灾难重建的家园,会更适宜居住,更具抗拒自然灾害的能力。

互助共建,互通有无,这是乡村有别于城市的一大特色。经过近一年的休养生息,街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生机。毛子的爹娘在这段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起早贪黑,挖土,垒墙,砍竹木,割草,他们可不敢奢望别人来帮他们,两双手,一点一滴,日积月累,搭建起了这个简陋的家。

一年以后,毛子出世了,给这个孤苦的家里增添了些许的欢声和笑语。可是毛子却一点也想象不出爹的样子,从他记事起,就未见过他爹。爹死的时候,毛子才2岁。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雨,像是天起了窟窿一般,倾泻下来,山沟沟一会儿就响起了轰隆隆山洪爆发的水声。糟糕,水可能会翻堤坝呢。毛子爹顺手抓起一个斗笠,戴在头上就冲进了雨中。毛子娘追出来,这时候雷电交加的,危险啊。已经顾不上考虑危险不危险了,他想到的是生产队的鱼,端午节马上到了。生产队每年端午和春节,队上都会派人来捞起一些鱼,分给每户。要是池塘的水满了,鱼逃掉了,那可又对不起乡亲们了?

借着雷电的火光,毛子爹看见水很快就要漫过堤坝了,他还看见了一条已经开裂的口子。毛子爹明白,得赶快放水,不然要决堤了。就在毛子爹下去放水的时候,堤坝果然决了一个口子,蜂拥而来的洪水一下把毛子的爹冲下了山……

端午节那天,人们在河边发现了毛子爹的尸体,街子社的人都没有心情吃鱼,队长他们带人把毛子爹安葬了。

                     

 

时光飞转,转眼到了21世纪,西部大开发的春风吹进了大山。人们做梦都没有想到,水麻高速公路穿过这个村庄,穿过这个连公路都只通到街子的村庄。许多人开始不信,获得确切消息的人则惊喜的睡不着觉。要致富先修路,交通方便了,致富有望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事,咋就让我们这代人遇上了呢?!

征地工作很快展开,经测量,毛子家的土地达40多亩,加上房屋拆迁,可获土地赔偿款60多万元。这个数目,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近乎天文数字了,别说拥有,就是见,也未曾见过这么多钱。这下,街子上的人又议论开了。

有人说:“真是应了那句话——富不过三代,穷不了一辈子。”人家穷了20多年,这下终于翻身了。

有人说:“人整人整不倒,天整人草不生。”一些人还是同情毛子一家的,毕竟那场火不是李子贵故意放的,老者当时也在出工,至于怎么起火,天才明白。毛子的爹被撵后,住不像住,吃不像吃,还没人敢站出来说一句怜悯的话。土地承包责任制那会儿,毛子爹因其内心的负疚以及村子里一些自私心极强的人的霸道,好田好地哪有这家人的份,毛子的爹最后分得别人不想要的一大片荒山。而今,高速公路恰好经过这里,可以说因祸得福,毛子家终于占了一回大便宜。这回可没得说的,白纸黑字,大家都有土地承包证书为凭的哦。

“还是阿秀有福气。”也有人这样说,说这话的人是阿秀的朋友。阿秀热情开朗的性格,与当地一些姐妹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她们常在一起买菜,逛街,做针线活。

阿秀这次也是在街上买菜,听到了这样好的消息,马上飞也似的往家里跑,她要把这消息赶快告诉男人,告诉他们的娘。

阿秀那薄如蝉翼的衣裳在山路上飞舞,像一朵开得艳艳的野花;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随着女人的舞蹈,在后背上摇啊——摇,摆啊——摆。阿秀感觉这上坡的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过,一点也不感觉苦疼和劳累。人还未到门口,阿秀高喊了起来:

“娘——公路征地了”

“我们——要——搬家了”

“我们要——搬家了”

毛子和娘听到这么急切的喊叫,急忙出来。虽然他们已经有所耳闻,但还是很冷静,过惯了清贫黯淡的日子,对于很多新鲜的,意外的,特别是与利益沾边的事儿都有些冷漠,仿佛这些本来就跟他们无关,因为他们习惯了,好像那些都是别人才可以拥有的;自己家人,还得靠自己的双手,种点粮食、瓜果小菜。粗茶淡饭,有食物哄哄嘴巴,肚子不闹,也就满足了。

“我们家60多万呢”

“我们是全村最多的一家。”

哈哈哈哈……毛子第一次爽朗地笑出声来。“老婆,我们有钱了”“娘,我们可以到街上去修新房子了。”

阿秀其实早就听说了这个家的过去,她似乎明白了老娘内心的隐忧:“娘,我们修水泥平房,那是防火防震的呢”

“好,好!”娘说。

“好了,好了!”毛子说着,不知什么时候伸出双手,拥抱了阿秀和老娘,跳了起来,转了起来,全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他们的孩子。

中午阳光灿烂,放眼四望,山村春意盎然,庄稼地披上了绿油油的柔嫩外衣,一朵朵小花点缀在这无比巨大细滑的山野上,分外耀眼,好看极了。

 

 

救命的眼泪

 

九哥这两天心情烦闷得很,闷起就不说话。九哥心里清楚,这回他的麻烦来了。洛乡长走的时候嘴巴鲁了好几下,眼睛瞟来瞟去的,没说话。

洛乡长接到老父亲病危消息刚走。他那八十多岁的老父亲已经“死”过一回了。去年,医生断定老人没治,从医院抬回家,老衣老鞋都穿上了,落气钱也烧了,最后居然没死。人老了,死本来并没有什么,不过这回不一样,一听到老爷子的消息,九哥的心跳就开始加速。

 “童四方,要是我家里出事,你要负责任!”乡长的警告像蚊子一样叫,在九哥的耳边挥之不去。

 童四方就是九哥,九哥的父亲肯定希望——好男儿志在四方,可如今这一方有难喽!

乡长老父的死与九哥何干?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九哥本是湖南人,八十年代,为了找工作,投亲而来,改名换姓,在干沟村校长洛老师的帮助下,考上了师范学校,并在这里结婚生子,扎下根。九哥教书的哈拉小学虽然地处偏僻,好歹也是中心完小,加上与妻子同在一校,倒也安心。不料,已经改行的洛老师去年来到哈拉乡任乡长,硬是把他要他到乡政府去,干办公室主任。

洛乡长很是器重九哥,把他当成自己的徒弟看待,他也时刻把乡长尊为恩师。两师徒工作中有私情,私情中谈工作,配合得天衣无缝。洛乡长成天上上下下,花天酒地的,九哥也跟着上上下下,花天酒地的。九哥开始感叹前些年算是白混了,今朝才混出点人样。

前不久,洛乡长带着九哥和年轻女秘,回家看望父母。洛乡长的家住在哈拉乡毗邻的嘎抓乡。这些名字听起来就感觉有些落后。

洛乡长回来的消息,当地村委会的人早已知道,沌好五样肉等着他们呢!不过老家有乡长的老父老母,两个下属又是第一次来,他不好不进家门。乡长进屋找了一瓶酒,向老人简单介绍:“这是童老师,这是小李,我们办公室的。”九哥连忙向老人敬酒,甚是谦恭,称老人家培养了一个好领导,为哈拉乡人民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并祝老人永远健康。平时不喝酒的小李今天也喝酒了,她也敬老人的酒。乡长还礼。喝过几杯,九哥就有点醉意了,硬是要和小李“干”一杯。九哥说的话一般都有几层深意,小李咋会不知道。可能是他说那“干”字怪怪的语气,和那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小李举杯就把酒泼在九哥的脸上。九哥脸上顿时酒水横流,眼睛里的水也流出来了,像两条线。如果眼睛睁得开,他肯定会甩过去一巴掌或者是一匹托。乡长家人忙找来毛巾给九哥。九哥不擦,哭将起来,说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有人敢用酒泼自己的脸,扫他的面子。见男人流泪,其他人不好言语,只说他是喝醉了。不过,九哥终究没有出手,一来他知道这是在谁的家里,二来他也知道乡长与女秘的关系。没有乡长,小李不会由一个村干部转正,也不会调到党政办来。平时乡长出门,最喜欢把小李带在身边,说是工作需要。

九哥只恨自己无用,倒在地上,又哭又闹:“我的妈哟,我今天招欺负了,你看我一眼嘛,我可能要死了。”乡长父母没开腔,儿子带来的客人,他们习惯了清不倒不乱讲话。有人上前劝说,九哥不听,扶他起来,他不让人近得。哭了一阵,乡长不耐烦了,说:“童四方,你再在我家里哭,要是我家里出事,你要负责任!”。

乡村习俗,有人在家里哭,很可能要出乱子。入乡随俗,九哥当然知道。这话一出,九哥的哭闹“嘎”地止住了,他翻身起来,说是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他妈叫他,连问旁边人这是在哪里,仿佛睡梦初醒,啥事也没发生。

众人见事情已经过去,各忙各的事去了。

人生如梦,这话真有道理啊!

 “叮铃铃……”办公室电话响了,九哥连忙去接。是乡长,他说老人不行了,要他转告书记,可能要耽搁几天。

九哥来不及回家,转身就往乡长家里赶,这是唯一将功补过的机会。乡长多次说过要好好培养他,如果事情应验,恐怕啥子都完蛋了。

九哥前脚刚跨进屋,老头子就落气了。乡长的家人正准备给死者穿衣。九哥来不及擦一下汗水,连忙上前帮忙。他抬起死者的头,只见老人面青而黑,嘴巴张大。屋内哭成一团,谁都在流泪。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可能哪一天死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流浪儿,不孝子。这样一想,九哥当即泪如泉涌,像有管子引下,这泪水在牙巴尖处汇合,流下来,足有筷子那么大一股,流下去,刚好流进死人的嘴里。九哥并没注意,旁人看的清楚,以为是九哥与乡长情义重,感情深。突然,只听“霍”的一声,有一口气上来了,老人的眼睛慢慢睁开,正在忙着穿衣的人,突然停住,转悲为喜,齐唰唰一齐给九哥跪下了:“谢谢你呀,童老师,是你把老人家又救活了。”

九哥一头雾水,他只知道自己惹了祸,心里愧疚、害怕。没想到他的泪泉润泽了老人的喉咙,脓痰涌出,老人已然复回阳间。原来这样啊,九哥大笑两声,上前一把搂住洛乡长,这两个在乡民中有足够分量的男人,紧紧拥抱了许久许久。

当晚,村委会热闹非凡。九哥也喝高了,反反复复说:“我童某人没有解不了的结。”

 

 

长江后浪

 

苍松乡是一个山区乡,不大,地形呈阶梯状。河口小学地处河谷,临近国道,是人人向往的窗口学校;苍松小学处在中段坪坝,属乡政府所在地,有街道有住房,环境可以;龙背小学地处高寒山区,环境极差,来这里教书的老师要么是当地人,要么是新分工的,只要有机会,人人都想调走。

每年暑期到来,龙背小学都会有人向中心学校提出申请,请求调到下边两校工作。几年过后,下边两校教师均已差不多了。

这年,龙背小学又有一个老师向中心学校递交了调动申请,接着,学校的其他四个老师也相继交了申请,要求调动。老王校长犯难了:调一个不调一个吧,会说他偏心,讲关系;全调吧,龙背小学就没人上课了;不调吧,有的老师确属有困难,且在那样的高寒山区干了那么多年了,于心不忍。好在该县正准备迎接“普九”验收,教育局一个电话,所有人事调动一概冻结,这事才算暂时稳定下来。

一晃三年过去,该乡顺利通过“普九”验收,龙背小学要求调动的申请又收到一大堆。来者各有高招:有的请客,有的送礼,有的找关系……这些都被老王校长拒绝了。之后,就听到有人传言:“老王校长前些年把他的亲戚照顾好了,现在不会管我们了”“老王校长他××刀枪不入,老子们只有设法弄死他家里的人。”

 王校长听到这话,当即请了病假外出治疗,由办公室主任小王代理校长,主持工作。

 小王只有20多岁,工作踏实,平时言语不多,写得一手好文章。龙背小学的老师听说校长换了,又重新递上申请,内容一样,招法没变。不同的是小王来者不拒:请客,他去,但吃者人人签字;送礼照收,但要求附上礼单;说情的,他满口答应。人们都觉得奇怪,这小王太好说话了,也太不懂事了!不管怎样,凡是要求调往河口小学的人,他都是大笔一挥,签字盖章,个个笑逐颜开,称谢离去。

办公室其他同志提醒小王:“这样干怕是要出问题的哟!”他说:“想调的都调吧,以人为本嘛!”同事们心想:“你是校长,又没开会研究,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不觉开学时间就到了。河口小学只容10个人的学校一下就有16个人前来报到。龙背小学则只有一个老教师报名。小王校长下令:招生工作实行一日一报,办公室只留一人接电话,其他的人全部到龙背小学招生,包括他,招不起生就不回来了。

第一天,河口小学报告,招了50个学生。小王校长回答:“你们辛苦了,你可以安排两个教师上课了。”河口校长听出了点名堂:“那其他教师呢?”“25个学生一个教师,你应该知道的吧。”

这下河口小学的人都慌了,学校充其量可以招到270人个学生,无论如何都会有5个老师没法安排工作。

 三天招生时间过去,河口小学招生268人。按照小王校长的说法,他最多只认11人上课,其他人自己找岗位。

河口小学校长没有办法安排工作,提出竞争上岗,并拿出了竞聘上岗方案。

小王校长又是大笔一挥:“同意实施此方案。”

结果,河口小学原学校2教师落聘,新教师3人落聘。这5人没有了工作,又只得找到小王校长。他表示为难:“岗位倒是有,但要你们自愿,先申请的先选岗位。”

中心学校的5人被换回来了,工作又恢复了正常,人们开始用不一样的目光审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王。老师们私下议论开了:以后的工作,不干好怕是不行啰!

不知是谁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王校长。老校长感叹:“行啊小王,长江后浪……”

这天小王接到电话:王校长已经康复出院,不日返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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