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师十三班
2016-06-29 09:49:44   来源: 县委党校   作者: 刘作芳

 

 

  因了家境的寒碜,我无缘上高中考正规大学。

  初中三年在艰难吃力的拖累下读得潦草不堪。一毕业,我和几乎所有的农村娃娃一样,在志愿栏里唯独填了一个中等师范,考上高中家里也是不让读的,何必填上了无由的让自己伤害自己呢!老实话,也并非从小就立志当孩子王,那时对自己将来从事哪种职业是很是懵懂而模糊。打的是走一步是一步的算盘。

  但读师范可以早点就业,而且端的是“铁饭碗”,能为父母脸朝黄土背朝天苦苦撑起的家庭减轻沉重的负担。超常的实惠使莘莘学子们觊觎着近乎贪婪的目光,读师范成为那时急功近利的热门。全班五六十个同学,只有五六个成绩特突出家境较好的同学志存高远,只填高中目标直指大学,那份气质我们就只有羡慕的份儿了。当然他们后来也都如愿以偿进了理想的大学。

  我伤痕累累、捉襟见肘的初中学业,能顺利进入盐津师范学校,那已经是老天特别垂爱了。中考分数高的可进昭通地区中等师范学校,但比例小得可怜,那年兴隆中学全校只考上了一人——袁四毛。

  其时,盐津中小学都缺乏师资。所以要从初、高中毕业生中选拔人才,通过师范学校培训填补充实师资力量——读师专分配下来的简直是凤毛麟角,金贵得不得了。

  我进盐津师范时,学校名称仍然是盐津县教师进修学校,并没有挂盐津师范的牌子。颁发的毕业证印鉴倒好像是盐津县中等师范学校。到我们班时,已经办了十二届了。师九班及以前的师兄师姐们是高中起点的,文化基础深厚扎实,阅历也自然丰富得多。他们读两年就毕业,一般都去了乡级中学或者行政单位。走向都还挺不错的。听说师八班是一个和尚班——全班清一色光棍干子,想来他们的师范时代言行举止是可以做到肆无忌惮,大放大收的。

  在我们这一届的前面已经有两届初中毕业就进师范的师兄师姐们了。他们已经是曾经沧海,再熬一年或两年就捧着“铁饭碗”步入社会领俸禄吃饭了。

  盐津县教师进修学校就在盐津成立县时(民国六年)的县治所在地。其沿革上回溯大概为盐津县立中学(盐一中前身),县立农业推广所,两级小学,高等小学堂,郁文书院。郁文书院为盐津本土最早的学堂。许多当地乡贤邑儒们说,这地方从风水角度讲是五马归槽之地,所以当初县治才会设在那地方。

  三年的学业几乎是在稀稀松松中渡过的,因为毕业后要包分配,好多刚刚进校时踌躇满志的同学在一段时间的淘洗下,也松懈了下来,不再那么拼命用功了。少部分甚至抱着“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的思想。

  全班四十六位同学,男女比例搭配起来似乎有点儿阳盛阴衰,班主任是昭通师专分来不久的,姓周。应该是数学专业的吧。特瘦——体重据师友们说只有九十多斤!斯斯文文的,不爱多说话,不苟言笑。治学、做事认真严谨,一丝不苟,讲课一板一拍,条理清晰,善于化深奥为浅显,化艰玄为通俗,他走上几何学科,俗语云“几何几何,叉叉角角,老师难教,学生难学”。但周老师的几何课,不管是解析几何还是立体几何,都讲得十分到位,易于让同学接受理解。严格地说,周老师做事为人的品格深深影响着每个学生,所谓“随风潜入液,润物细无声”。班主任周老师早已改行,没有在教坛上打发日子了。

  读了半年后,省市地州都时兴支援山区教育的风气——派讲师团到各地支教。那时,我们学校,盐津一中等学校,上面都派有讲师团,讲师团里的老师既有高等院校的毕业生,也有省市级相关单位抽调的。第一轮到盐津师范的共有六位教师,有中文的,哲学的,历史的,数学的,音乐的,每学期或每年年派一轮。

  上我们《文选》课的是张屏惠老师,微胖,梳着长辩戴着眼镜,普通话讲得地道、标准。来自于省出版社。

  她讲文选,每讲一篇课文,并不囿于文章的篇章结构,写作手法,中心主旨。而是大开大合,兴至之处或汪洋次肆,或微风徐来或抑扬有致,课堂张弛有度,收放自如,深受同学们特别是喜欢文学者的喜爱和佩服。评论作文时,她认为盐津人还很有些文化底气,有几位同学的写作水平可以超过好多大学生水平,并给予这些同学以厚望,希望以后能在报刊杂志上见到这些同学的“大作”。

  好的时光却总是短暂,那半期结束,她的支教任务也宣告完成。

  她回到了云南人民出版社,此后再未蒙面,但我看过她发表在《云南日报》上的一篇极有斤两的书评。

  给我们上过课的讲师团成员,还有两位,一位是音乐教师李抗珍,一位是历史教师刘万华。

  李老师是苗族,用我们师兄弟师姐妹们的眼光来打量,李老师的穿作极为讲究,走在了当时流行时装的前列。人长得苗条、漂亮,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教师中的美眉。令我们折服的不单单是她的仪表的时尚前卫(我不太留心前卫与时尚,我偶尔还在穿补疤疤裤子——与时尚格格不入的那种),更为重要的是她的音乐素养。

  那时会简谱的多,会五线谱——学兄们戏称为豆芽菜——的则比较少,但她烂熟。她音质好音色纯,她的歌声在我们看来简直是天籁玉音,她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琵琶弹奏曾经在课堂上,为我们全班表演过,在电影院为盐津人民表演过,曲名被我不负责任的全给忘了。

  滩头乡平头山生基是全县的两个苗族聚居村之一。每年的三月三是苗族同胞们的传统节日——花山节,作为苗族同胞,李老师在那年的花山节,不辞翻身越岭的辛劳,赶到平头山生基苗族聚居村和苗胞们一道过了自己的传统节日。

  刘万华老师是北师大历史系毕业的,他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说的就是纯正的北京方言——普通话的基础方言。

  络腮胡,脖子长长的,瘦高瘦高的,戴着一副瓶子底,可能是眼睛近视得厉害,他惯于不修边幅,最有力的佐证就是一套衣服穿了两三周也舍不得换洗。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都时常唠叨说他们也看见讲台上的老师衣服上一片片的污垢,那些污垢很是张扬。

  他上课不喜欢追求抑扬顿挫,几乎是平铺直叙无风无浪一马平川,很容易引诱同学们伴课而眠。上课时,总爱盯着班上的美眉靓女们看,眼睛还滴溜溜的转,于是我的师兄师弟们就不服气的嫉妒起来了,给他起了绰号“北方狼”——那时节,齐秦的主打歌曲《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大街小巷,乡村旷野传唱得正欢。还有一个雅号——“刘滚滚儿”(眼睛在瓶子底里转过不停)。等他行走在过道里讲课转身时,我那喜欢恶作剧的师兄师弟就用透明胶把写有绰号的纸条标签一般粘在万华老师的后背上或后衣脚上,时时引来哄堂大笑,笑到极致处眼泪喷涌,肚子直疼。当然笑得最开心的还是师姐妹这些美眉靓女啦,那笑声很有脆性,很有喷饭的感觉,也似乎很有大仇终于得报的快感。

  然而,万华老师往往被搞得莫名其妙,有时自己也跟着笑起来,那时满堂笑声就迸涌得更加肆无忌惮,当他知道真相后,只是摇几下头——那意思是否是孺子不可教也?我们不得而知——但他似乎不气不恼,一笑泯恩仇。

  课余之时,同学们和他打得一片火热,海阔天空的聊,最喜欢和他侃北京大山,他极具亲和力,师生关于和谐非常,融恰非常,他的课堂和外国好多国家的中小学课堂差不多,轻松,自由。

  我们那班是盐津师范十三班。

  四十八名同学到了一年级下学期时就只剩四十七位——有位才女悄无声息的走了!

  这位女同胞在家中排行老六。为尊死者讳,这里就不提她的名字了。家住县城,受先进文化的熏陶,自然就比我等来自乡旮旯里的孩子要精明许多倍,这为她才艺的成长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多才多艺使她行为处世待物都有别无他人。人出落得有一种别居一格的静美,她的手工和绘画尤为突出,深得老师和同学们赏识。

  但不久就在家中服毒自尽而走到了奈何桥的另一端,具体原因不详,我们全班都不明底细。后来据说大约是爱情方面的,倘如此,她的确是为情而殇的了!有中文系毕业的老师还怀着沉痛的心情为她写了一篇祭文,文辞哀婉、凄恻,道尽痛失门生的酸楚和师生间纯洁的眷眷情怀。

  地不拒尘,天不延寿!同门师兄弟中还有两位也是刚出社会不多年就英年早逝了的。

  罗文凯,兴隆底坪坝人氏。

  用时下状写男人时尚点的形容语来说,他是帅哥那一类人物,外表斯斯文文的,极具个人修为,不浮躁,为人诚垦切实。在校时喜欢跟严三妹、杨二嫂、陶师妹(其实三位都是师兄弟,只是同学们给他们加封的雅号或绰号而已)形影相随,与人为善,具有广交天下朋友的胸襟。治学与做人都认真严谨。

  三年毕业,他分到了家乡底坪小学任教,在那块自己的阵地里一引领着孩子们共同开创着基业。先前的妻子姓段,不几年妻子撒手人寰离他而去。后与何姓女子结了婚。但不久就从学友们的口中传出了他病故的消息。据说当时在妻子后家为岳父或是岳母祝寿,喝了少许酒就感到头疼(以前也发现过头痛,就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就到床上躺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好转,没想到越来越严重,家人就请拖拉机把他拉到兴隆卫生院抢救。严三妹、安三和杨二嫂他们知道后,就赶去看望,当来要到兴隆花斑沟时,病人经过抢救已经无力回天了,就折回来帮助其家里料理了他的后事,那情景好不怆然悲切!后来听严三妹他们提及此事,那语味是十分艰涩,十分伤感的!

  毕竟,我们失去了一位好兄弟,教坛上失去了一位兢兢业业的教师。

  王云,家住普洱中学。

  读书之时,记得他个儿高高的,甚是魁梧,强壮。头发有点自然卷曲。他喜欢打球,篮球、羽毛球都打得比较好。师范学校没有一块篮球场,若要过过篮球干瘾,只能到镇完小球场上去操练。师范校园里只有一块羽毛球场地,课余都有同学在里面较量、训练,这样就造就了一些羽毛球高手。教师中的张国春老师羽毛球和篮球都打的非常棒,是教练级人物。

  王云兄是打中锋驰骋球场的人物,是球队的中坚力量。毕业后分到普洱,也不知是直接分到中学还是后来进去的。妻子是湖南籍人氏,王云兄婚后不几年就得了癌症,而且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最终回天无术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个由美妙和苦难编织而成的阳世,好不落寞伤怀。

  “世事纷繁难如梦,天将许我袖中藏。”二十年岁月,在时间的长河里,只不过是一滴朝露。但却留给我们太多伤感的回味,太多阴差阳错的无奈与缺憾。

  那时读师范待遇比较优厚,每人每月国家补助十四元五角钱,自己节约使用的话,这笔钱基本可以满足生活费用。单这一点就能给家庭节约一笔大大的花费,那时节师兄弟姐妹们身体正在飞长,吃饭是玩不来斯文礼节的。记得师范食堂的伙食办得特别好,早晚锅炉房备有开水,同学们尽可享用。早点吃面条、包子,有时也吃饵块。面条佐料有青油酥的海椒面、葱花、制青油及各类本地风味的佐料,伴出来的面条特别特别香,好多时候,男同胞们都吃的是双份。肉包子颜色纯白,个儿大,  馅儿多,吃着特纯口,特饱口。午饭和晚饭在当时的生活条件下,也是十分丰富的了。

  全校四五个班级,除了在县城街上生活的外,在校吃食堂也仅那么二百个人左右,但,早中晚一日三餐,开饭之时,那场面仍然热闹非凡——你才可能理解“民以食为天”内涵是那么深刻——一来是地点不是那么宽,二来主要是大家都趋之若鹜,争先恐后,不老实讲究排队,排了队也不好维持——师兄们不礼让,总爱插队蹿伦子,那就不排也罢,大家挤成一窝蜂算了,那才叫真正的凭劳力吃饭,个子雄壮高大有力气者,这个时候吃饭的看家本领就显示出来了,一股脑儿挤过去,挤倒一片人,里面的小个儿打着饭食了也往往挤不出来在里边干着急——下回等高峰期过了再进来,要不然吃肥了都要被挤压瘦了。时时有打着面条或饭菜的学友被推挤浪潮一涌,连碗带汤水与食物脱手而飞,泼洒在学友们身上,那碗儿最终从很不争气的他们身上滚落到地上,砸得咣响一声脆响,还在地上转几圈才最终停下来。嘿!那碗没打烂——学友们端上的是铁饭碗——洋瓷碗(时兴着呢)!捡起来一瞧,只砸落了几块瓷灰,不怕,主体工程是好的嘛,捡起来,掏出饭菜票,发火了,卖着浑身蛮劲挤进去,重新来过!

  此时,只可怜了我那些师姐妹们,她们带着女孩子特有的隐忍和羞赧,看起来很淑女,只站在战斗场面外围,眼儿巴巴的看着这一些平时还显得斯文,到那需要填报肚子的关键时刻却蛮横粗野的师兄弟们就像脱笼而出的牢改犯一般抢食。十多分钟,拥挤高潮渐渐风平浪静,这时,那片天地才真正属于那些真正的文弱书生和内敛的淑女们!

  师范那地方十分袖珍,天宽地窄。那时只有六间教室,教师没有统一的办公室,教师住宿楼只有一幢,墙外已经斑斑驳驳,但却早已人满为患,根本不能满足教师住宿之需。校园有五六棵法国梧桐树,静立在小小的操场边上。课间操时,校园的每个角落都站满了做操的同学,户外体育课一般都要去放羊坝田径场里上。

  那时的师范是盐津“最高学府”,现在也应该是,因为那儿在前几年就在与高校联合办电大、函大了,并且把级别办到了本科级别(也有人称为老街大学)。

  盐津的师范班办到九十年代中期就停办了,是否是因为全县师资基本充足的原故,这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盐津教师进修学校的主要功能是小学教师履职晋级培训和联合办电大函授班。

盐津十三班那些稀稀拉拉的岁月,滋生了学兄们许多破破烂烂的梦想,也泯灭了烂兄烂弟们不少东拉西扯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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