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沙关赋
彭 桓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奉大唐使命赴南诏之袁滋自蜀南入滇。
袁滋者，唐御史中丞也。今临朱提①，前眺雄关，难逾天堑；回望蜀都，踟蹰徘徊；登石门山兮仰瞻，立老君山兮俯瞰；或低首忖度，或仰天太息。僚属彭子曰：“唐开元年间，豆沙关之于长安大名鼎鼎，谓之‘蜀滇第一隘口’，并携‘黔滇第一隘口’之胜境关又碧鸡关、铜壁关、铁壁关、万仞关、刺桐关、曲陀关等九关十八隘为犄角之势；俯天下，视海内，与长城之二百雄关齐名乎。”滋问曰：“奚以知其然也？”对曰：“石门高抱老君山，峭壁悬棺气悠扬；朱提垣屏分两界，天赋锁钥豆沙关”。谈笑间，有风飒然而至，滋乃披襟当之；彭子欣然慨曰：“爽哉，秋之清风，伟哉，豆沙关隘！果然一席‘天险可凭，有恃无恐之地耶！’”问曰：“何以见得？”对曰：“隘口南连石门，北倚老君，关山巍峨，双怀夹峙；吁嗟岩兮，腾越千寻，半壁阴影，何有凌空悬棺累累，置尸骨于登峰造极，求永生兮托乎青云？吁嗟山兮，大者嶙峋耸峙，小者造化精灵，其势腾跃，状如游龙；冥冥薄暮，闪闪流萤；崔嵬石门，赫然压面，惊回首，关山月，古镇灯火阑珊。”滋讶然：“关兮关兮，不见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胡杨浑浑兮旌旗猎猎；鲜闻铁马金戈，鼙鼓激荡，朔风凛凛兮刁斗悠悠②，怪哉焉……”彭子曰：“大人柳暗花明，幸甚至哉。朱提素波漾漾，麻柳黄叶萧萧；石门兀鹰亮哨，峭崖野兔胆寒；观音楼阁，木拱飞檐；古镇翘瓦，勾心斗角；集市锦鸡华丽，墙隅狗肉汤锅；店铺天麻成篓，碗盏酸菜米豆；酒旗招摇，现沽不赊；茶楼幡帘，欲翔又止……”
店家温酒以待，中丞小憩添箸；彭子敬陪末座，闲情板壁字画：“天麻火腿乌骨鸡，黑羊杂碎侯嘉宾；神功酿制滇和液，津关渡口仙客居。”然则，滋酌滇和老窖，啖野牛烂烀；肴走五味，酒过三巡，浅吟离愁别绪，低唱饯行名曲；彭子见状，觥筹交错：“中丞大人兮，‘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惘怅兮而私自怜③’，劝君更尽一杯酒，此关一去无故人……”滋尽倾数盅，酒酣耳热，忆往昔曰：“刀锋刃苍狼，霜重凝鼓寒；胡笳吹汉月，鸣镝射楼兰。”彭子聆其诗，起雅兴，吟《出关》：“劳劳车马千路转，迢迢僰道万重山；蜀南扬鞭驿路晚，夕阳残照豆沙关。”滋大喜，遂和曰：“朱提远上白云间，石门孤壁万仞山；山茶何须怨芙蓉，唐风已入豆沙关。”彭子亦喜，兴至盛：“大人以凉州之哀怨，竟咏豆沙关之雄浑，快哉，乐哉！”然滋亦虑之：今不速往，诚恐见瞒于德宗而负大唐④，犹恐前途叵测而染瘴命亡，使于四方，不辱君命，事之弗济，此乃天意，哀哉哀哉……待臣执策分辔前往，图天下忠君之名耳！翌日，面朱提之阳⑤，滋题纪于崖：“大唐贞元十年九月廿日，云南宣慰使内给事俱文珍，判官刘幽岩，小使吐突承璀，持节册南诏使御史中丞袁滋，副使成都少尹庞颀，判官监察御史崔佐时，同奉恩命，赴云南册蒙异牟寻为南诏。其时，节度使尚书右仆射成都尹兼御史大夫韦皋，差巡官监察御史马益，统行营兵马，开路置驿，故石纪之。袁滋题。”滋之石刻题记有“维国家之统、定疆域之界，鉴民族之睦、补唐书之阙，正载籍之误、留袁书之迹”等六大史料价值。摩崖尺余见方⑥，全文直书，由左至右，行间有八，每行三至二十一字不等，左七行一百一十九字皆楷，末行“袁滋题”三字为篆。时公元一千九百八十八年，国务院诏告天下，尊其重点文物；于此，四海咸知，袁滋英名永传。面猛泐国康朗拽之铭石：“关津枢纽，商贸咽喉”“蜀滇锁钥，万夫莫敌”“银铜盐茶道，古镇豆沙关”；于斯，彭子黯然：“奈何兮，日蚀月亏文矇眬；足惜兮，风化霜扎字剥落。”乃拂袖而去……
乌蒙者，先三迤大地沐汉唐文风⑦；续雍正恩典兴改土归流。鄂尔泰以乌蒙“不昭不通之甚者也，题请雍正恩准”；于是乎，“举前之乌暗者易而昭明，前之蒙蔽者易而宣通”；遂“诏改乌蒙府为昭通府”。
夫亿万年兮，观侏罗纪兮公园，赏古僰道兮悬棺；闻偏梁桥阁兮飞架南北，悦长安南诏兮冰释前嫌；推三帝皇恩兮关河浩汤⑧，鼓银铜盐茶兮跋扈飞扬；噫嘻兮，“搬不完之昭通兮，填不满之叙州府⑨！”余观之，“川滇连疆一轨通”“水麻高速二百旋”，须臾，乌东德、白鹤滩、溪洛渡又向家坝宛然二十八宿之点缀皇冠，见千里峡谷也……
夫盘古开天地，余憾事独一乎：石门绝壁差矣，阙“豆沙关”之勒石也，呜呼，不亦哀哉！
注：
① “朱提”(读音:shū shí)，先后为山水名、县郡名、银名；唐为朱提江，宋明石门江，清代云南称大关庙口段为“关河”，四川称庙口安边段为“横江”；大凡河流皆西向东，“横江”由北向南，故名“横江”。
② 中国古代军中煮饭和打更用的铜锅；“夜传刁斗”是军规。
③ 见《楚辞·九辩·宋玉》。
④ 即唐德宗李适。
⑤ 朱提江南岸。古代地名命名原则：水北为阳，水南为阴；山南为阳，山北为阴。
⑥ 袁滋摩崖题纪面积0.44m×0.36m
⑦ 清雍正年，云南置迤东、迤西和迤南三道，合称“三迤”。自此，“三迤”代指云南全省。
⑧ 即清雍正、乾隆和嘉庆。
⑨ 今四川宜宾。
